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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.....（节选）

爷爷每天都很忙，天黑之前，他会把第二天清晨要挑去市场卖的菜收回家。吃完晚饭，不需言语，一大家子便一拥而上，洗菜、择菜、捆菜、称菜，直到把菜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两个簸箕里面。爷爷这个时候不会动手，只是坐在门槛上一边抽着用旧报纸卷的“喇叭筒”，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，韭菜不允许有一点黄叶子，每把菜都要大小匀称，每捆菜必须码放整齐，菜根朝外那部分必须光溜平整。看着大家完成得很好，爷爷便会悄无声息地回房睡觉，几分钟工夫，坐在堂屋的儿女们便能听到爷爷鼾声如雷。凌晨两三点时分，爷爷会叫上一个儿女，陪他走路去城区卖菜。凌晨没有车，只能靠步行。有时候是去南边菜市场，有时是去东边菜市场，哪里行情好一点就会往哪里跑，为了多挣几毛钱，爷爷不会在意远近。整整三小时的路程，没有片刻的停歇，一路上沿着小路走，路旁昏暗的街灯，斑斑驳驳的树影，只有吱呀吱呀的扁担声和爷爷沉闷的喘息声。

天蒙蒙亮，菜农们都挑着一担担的菜陆续到达，菜市场充满了菜贩们争先恐后的吆喝声、板车拉货的吱呀声，和发誓诅咒的讨价还价声……爷爷做事妥帖，菜的卖相好，价格还合适，会比一般的菜农卖完得早一点。卖了钱，回程本来是可以坐车的，可就为了省下一包盐的钱，爷爷一直坚持走路。回来已经是晌午，简单吃过饭后，爷爷继续去菜地翻土、种菜、除草、施肥。一年365天从不间断，他的簸箕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，每天挑着一家人的生计，也慢慢被磨损得破旧了，只要有一点点损坏的地方，爷爷都会认真地修补，如此才得以保存至今。我有时觉得破烂不堪的簸箕像极了爷爷的人生，满目疮痍却风骨犹在。

我八岁那一年，我们家被征收了，从此再也没有了菜地。假期家里小孩多，我们几个顽童会把爷爷的簸箕拿出来当玩具，一个人用扁担勾住簸箕往前拖，一个人坐在簸箕里面，玩得不亦乐乎。爷爷看到急了眼，他随手拿起一根小棍子追着我们打。簸箕跟尾巴一样，被我们拖着满街跑，磨出了一个大窟窿，最终爷爷还是抢走了簸箕，把它放到高高的阁楼上，从此我们不敢再玩。那时爸爸有了工作，家里也有了稳定收入，爷爷终于不再需要做农活了，沉默寡言的他喜欢买上几两猪头肉，独自喝点小酒。

可是这样的生活没过几年，硬朗的爷爷便患了阿尔茨海默综合征，他喜欢跑到别人家的菜地里拔草，还喜欢抱着簸箕发呆，仿佛那两个簸箕就是他的整个人生。再后来，爷爷离开了我们，家里依旧留着他心爱的簸箕，爷爷没有给后人留下多少财产，却给我们留下了勤劳简朴的家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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